“你是否像以前从未看见过水那样留意过水”

再读一次斯蒂芬·泰勒的故事,对比之下轻易的升起对工作的不确定感。

斯蒂芬·泰勒是一个普通的画家,他曾经花了两年时间,描画同一棵橡树:月光下的、初雪装点的,又或者是仔细刻画了树干和叶子的静止之中的动态。他近乎偏执地剖析了这个树的色彩、形状和神态,就像提香绘《蓝衣绅士》将蓝色在衣袖上表现到了极致一样。

斯蒂芬的下一个计划是画一条河,他对讲故事的人说:“你留意过水吗?也许留意过。我的意思是,你是否像以前从未看见过那样留意过水?”

这是阿兰·德波顿的《工作颂歌》里的一个故事,用他矫情的笔调描绘这个偏执狂画家,还是恰到好处的。

读完之后我也这样问自己:“你是否像从前未看见过水那样留意过水?”确实有,海浪拍打岩石激起的水珠都留意过,但太多相似的瞬间累积之后,就习以为常了。

入职四个月,用完一本采访本之后,翻看起以前的采访记录,那一个个鲜活的人物、事件和话语被记录下来,虚化成了影像。每天快速的处理完稿子,合上本子、关上电脑之后,这些影像在脑中循环的滚动,第二天的事件再发生,影像发生重叠,想努力寻找新鲜感,有时却徒劳无功。“日光之下,并无新事”于是变成一句籍口,我们始终无法抵抗日复一日的奔走带来的重复和累赘。

而斯蒂芬的故事就像是当头棒喝,他可以寻找千万个变化万千的场景,却安于驻守这一棵树,一条河流,当光线和色彩被无限的放大,是不是就有发生变化的可能。

德波顿还写道:“伟大的艺术作品有一种令人浮想联翩的特质。他们会使人关注那些转瞬即逝的东西,譬如在一个无风、炎热的夏日下午,一棵橡树给人带来凉爽的树影,或是初秋金棕色的树叶,或是火车上瞥见的、忧郁的灰暗天空衬托下,一棵枝叶光秃的树所表现出来的坚韧和悲伤。”

而我,只希望提起某个稿子的时候,还能想到采访对象说话那一瞬间的气场,还能想到事件发生时候的声音和气味,希望他们仍然栩栩如生,与众不同。

One thought on ““你是否像以前从未看见过水那样留意过水””

  1. 最早认识德波顿,是在07年,因为那本《旅行的艺术》。他是一个有稍许神经质的人,自恋而且敏感,喜欢用笔去发现一些细致入微的东西,这种细腻有时候甚至让人有些抓狂,但是这种对于生活的态度确实让人感动的。
    人在纷繁的世界中被撕扯破碎,早已无心顾及这身边的点点滴滴,但是稍一提醒却也能被感动得稀里哗啦,也许这就是德波顿们存在的意义吧。听着他们抱怨空气中漂浮的微尘,对于我们这样没有私生活的人,也许有一种莫名的慰藉。
    我一直觉得,记者,其实是依附在被访者身上的藤,他没有自己支撑的骨架,只能靠着别人,慢慢的成长。也许,正是这个原因,我们似乎比其他人更能细微观察。不过反过来想想,观察得也大多是别人的生活,即使自己有所感悟,也往往零星而破碎,而且容易遗忘。真是让人费解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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