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在珍贵的人间

关于我是怎样滞留广州的故事已经跟很多人讲过，不再感叹阴差阳错无巧不成书这就是人生，我想我还是在温和潮湿的十二月里自然生长吧，这转眼一年就过去了。

我曾经跟ET抱怨起人们变得越来越多疑、自私和狭隘，这个聪明美丽的姑娘对我说：“你看，我们是human being，这是human nature。human nature最大的特点就是从不同纬度增添做一个human being的难度，然后整个世界还蝇营狗苟，每个人都奋斗、都艰辛、又都继续……哎呀我们human真是个很悖论的种族，很paradox的being啊。”没有什么建设性意见，甚至像瞎扯，但听到这话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。是啊，人们处心积虑的盘算着，给自己的人生做加法，怎么不试看看做减法呢，摒弃掉繁冗枯燥的部分，变纯粹一些不好么。

所以我庆幸，这个夏天遇到了一群怀有赤子之心的前辈，他们乐观而保持批判，固执但不偏执，他们拒绝花哨的修辞和揣测，“没有‘也许’，也没有‘本应该’，除非你不是在这里写字。”教我写下它们的时候脚踏实地，正视每个字深深扎根时的力量。

几个月之后算过上规律的生活，虽然容易对忽然响起的电话或者弹出的对话框产生恐惧，但也幸运地得到过慢慢行走的机会。又见到了新疆姑娘，说我现在的样子跟她在北京憔悴的状态很像，生怕挥霍，生怕过得不够充实。

这个冬天，本来不知何时再见的他们从帝都带来了北风的消息，在南国短暂停留。他们的生活有的安稳如昔，有的已在惊涛骇浪中换了模样，无法相认。我们毫无负担地谈论起久远的往事，聊聊琐碎的八卦，时光的手术刀再生猛，也无法修饰早已定格的容颜。不久之后他们就离开了，我还留在原地慢慢消化堆呈在面前的人情冷暖。

北岛的《城门开》也写过人情冷暖，儿时的声音、气味、味觉的故事描写得细致入微，读下去能咀嚼出不易察觉的甜味。他写的是北京，有的片段于我很陌生，也能引起共鸣，它帮助人们挖出每个人内心深处埋下的宝盒，召唤回忆，不管是否过了有效期。北岛用文字重建属于他的京城，我们又何尝没有过寻找理想国的念头。

有一天中午听方先生念诗，是海子的《活在珍贵的人间》。正是窗外阳光肆意的时候，托盛会的福，天空高远澄澈，被对面高楼挡住只露出一角的江面隐约泛起波光，汽车刹车压过路面的尖锐声响和发动机的轰鸣不绝于耳。我们置身水泥森林，俯下身去，仍期冀嗅到泥土的气息。他把诗歌抄写在黑色的小本子上，有些笨拙的像个孩子。我靠着沙发安静的聆听，他轻声念道“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”。

字字珠玑。这是个朴素又昂贵的愿景，值得穷尽一生去追寻，不管能不能实现，它经过了我们的生命，就改变了我们，向干净而自由的生活奔跑去。